我在我的故事里胜利了。

愿逐月华。

#架空历史设定
#群像

  王隼年轻的时候、刚入仕那会儿,老觉得前途渺茫,咂摸不出来什么滋味。他想,自己文不成武不就,若不是爹妈以身殉国留下的那巴掌大一块祖荫罩着,何德何能在朝廷里顶个闲职?还就真官居一品,甚至成了个什么党派首领,身后一众人等簇拥着和李首辅针锋相对。

  这不扯呢么。

  大宛一贯的传统是兵权握在旁系手里,隆安女帝的龙符虎符却都攥得挺结实,原本按道理是要传给王隼他爹王浩宇的,结果老侯爷和夫人双双殉了国,留下独子王隼连夜从北疆前线送回京都,谁也没想到的是,后来王隼不走寻常路,剑走偏锋地弃武从文了,只好将兵权又交还给白家。那二年王隼先走程序进了翰林院,跟着一群老的小的熬资历,每天针砭时弊,一腔热血无处挥洒,恰好盯上了闲云野鹤的世家子弟李雁流。李雁流勉强也算他大半个发小,是他们这群功臣遗孤里既不是遗孤也不大与天家沾亲带故的一个,只是借着先帝太傅——他爷爷李老太爷的面子一起教养,除却生得好看,打小就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风姿。王隼打小就不大喜欢这种冷冰冰的货,觉得缺人情味,后来发现小李公子不过是认生,倒也渐渐混熟了。

  后来入仕,他还在蹲翰林院基层当文员的时候,小李公子已经在东宫给还是祈安公主的白素年当伴读了,两人三四年没什么交集;再后来王隼混进内阁,大势一下分成两派,他这边身不由己就成了口诛笔伐李家部队里的一份子。老东西们酸腐,骂人颇尖刻,他有点摸不着头脑,不敢参与也不好脱身,任凭大势轰轰烈烈推着他前去。等王隼混成内阁最年轻的阁老那天,李雁流披着鸦黑的氅,里边下朝未换的青色官服妥帖:走,东市星月楼,请你喝酒去。新上任的阁老拿看鬼的眼神瞧他,“李兄,王李两派党争,针锋相对着呢,您安的什么心?”李首辅一哂,哥哥,有点气量成不成?

  王隼一想,是,管他妈的呢。于是俩人勾肩搭背上酒楼去了。

  星月楼不像其他酒楼在繁华地带,近乎快到了棠城近郊,临着挽河。两人轻车熟路上了二楼,店小二殷勤地迎过来:二位爷订个包间么?李雁流本想说临窗坐在堂里就成,王隼拦住了说,订个小间。李首辅挺不开心的,王隼就拽一拽他袖子,很轻地告诉他,李大人您里边儿衣服还没换呐。然后李雁流就笑了,招呼小二点菜,盐水毛豆,烧茄子,栗子鸡,一小坛莲花白。

  是秋天。窗户外头风挺大,摇落千江木叶,染得一江艳。王隼穿得有点少,裹紧了衣服打摆子,急灌了两杯酒才缓过来些,很没有形象地趴在桌上抬头问李雁流,坐窗边你是想冻死我呢——不会就咱们俩吧?李雁流点头,还有小周,他今天刚从宫里回来,一阵儿就到。

  王阁老呛了。

  周执将来的时候不用去瞧,隔着二里地都听得见他身边的莺声燕语,将军家的幺子手段不同凡响,是揽着楼底下当垆的酒娘子进来的。他嘻嘻哈哈过来,整理一下衣襟便挨着王隼坐下了——他从小就爱黏着王隼——大呼小叫指着桌子:“这菜一看就是李雁流点的,全棠城也就能找出一个这么抠门的一品。”李雁流规规矩矩坐着不动,竹叶似的眉眼轻轻上抬斜睨他一眼,周执将迅速蔫了,哼哼唧唧倚在王隼肩头嘟囔,李哥好凶,隼哥哥你看他惯会欺负我。

  “是啊,他逮谁欺负谁,少跟他在一块儿玩,学坏了。”王隼憋笑点头,给周执将把酒倒上,李雁流只是盯着他俩看,过了半晌才问,赶着要中秋了,那位还好吗?小将军点点头,能吃能睡,上个月裁的新衣服这个月就穿不上了。说完一桌人哄笑起来,说天家也是能乱说的吗?赶明儿参你一本,让你滚回去喝西北风。

  周小将军从小活泼得吓人,虽然后来凭着桃花眼成了京都一等一纵马遛鹰的纨绔子弟,但他们几个从小一处教养起来的总是心照不宣地更惯着这个孩子。生在将门的孩子,注定要为国家奉献一生厮杀一生,倘若是个大智若愚的赤子也不错。小将军小时候为祸人间,折了白素年两支金钗埋土里,气得祈安公主拖着他从殿前打到殿后,成了周执将长久以来的心理阴影。那时女孩子抽条长个儿总比同龄男孩子快些,待到往后周执将浴血沙场一战成名,拎着敌将的头回来给女帝请安时,看见端坐在殿上的白素年还是一哆嗦。

  往前推个七八年,隆安女帝还是会时常叫他们进宫,这几年渐渐时局平定,矛盾转进朝堂里,也就不了。除去半年回来一趟的周执将,剩下的难得见她一面,再像当年孩提时那样亲密无间分一盘葡萄,挤在一起糊花灯猜谜语是不可能的了。莲花白见底,周执将喝得有点上头,枕在王隼膝上傻乐,喃喃几句可能是梦话的胡言乱语,王隼给他把自己的薄披风搭上,给对面递个眼神,“还喝吗?”李雁流垂着眼没搭茬,推过酒杯。

  我可能喝多了……这什么破酒,别是李雁流自己酿的吧,去年他自己乱搞的那几坛都酸了。王隼边想,扶着头又倒上一杯——酸就酸去吧。

  “雁流,你还记得吗,就升昌二十四年……我在翰林院没日没夜地抄奏修书,心里老觉得摸不着东西。这国家没希望,官场暗流四涌,一腔热血没地方泼洒,担子全在我这种有志青年肩上。”

  “那时候多傻啊,懂什么制衡,穷想报国摸不着门道……都是胡闹。那群老东西一本接一本参你,转手到我这儿,我天天抄得头都大了,什么破事,心里还挺凄惶,心想今天参你明天参小周,后天闹得那位不高兴,这十几年情分算什么呢?”

  “……幸好后来想开了。”

  完了,真他妈喝多了。

  但是还真管不住嘴。

  王隼絮絮叨叨把陈年旧事全抖干净了,包括他快二十岁还改不了口叫白素年皇姐的黑历史,一看李雁流,发现李公子还是端端正正坐在那,衣襟不动,像菩萨像,再一看,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发簪搞丢了,披头散发面上通红。噢,也喝多了。

  然后他就笑起来,说李哥哥您是真好看,怪不得都夸你。李雁流也笑,他眉眼原本是很凌厉的,透着一股庄严的正气,这会儿给酒气熏得柔和了很多,开口也柔,带平时不多见的家乡口音。其实李雁流是土生土长的棠城人,不知道为什么讲话总要带一点尾音,就显得绵软。

  他说,“我可一本都没有参过你。”

  月亮已经老高了,挽河畔丝竹管弦都停歇下,偶有几只小游船,夜空里没有星星。只那圆滚滚、明晃晃的一轮,在天地之间洒满了清晖。大抵古今天地之间确乎只有这一轮月亮,淋漓的,柔和的,让人沐浴在里边便不自觉地温柔起来,晓得那句诗讲得是什么意境。

  ——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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