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我的故事里胜利了。

霜华殿。


霜华殿里其实不冷的,冬天有上好的银碳炉子,各类供应分量都齐全,不光主子滋润,甚至有余下给宫女太监们打赏的富余,日子过得很是不错。如今娴贵妃住这儿,往前是璃妃,再往前就不记得了,应该是前朝的谁。

我死在一个不太冷的晚秋,也许是给推进井里,也许是替谁喝了鸩酒,都不重要,我心胸宽广,而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。若我活着也应该能混成个主管嬷嬷——可惜我死了。

开始我以为死是个清闲活计,可显然错得离谱。兴许是我不信佛,没有去到西方极乐世界,只是轻飘飘地浮起来,看着几个小太监把我的身子搬了去,烂竹席一卷草草抬出去埋了。我跟在他们后头飞了一阵,觉得索然无味,便兜兜转转又飞回了霜华殿。大概用了一两年的时间我才明白,除去娴妃娘娘(那时候娘娘还是妃),旁人看不见我的,那么我确乎是死了,这也不奇怪,宫墙里人命如草芥,隔三差五便有人会被抬出去——从前我不懂事,还羡慕那些人,觉得这好歹也是一种归去;奇怪的是娴妃看到我也不怕,像平常那样对我笑,招手说你是小木兰吧?过来给本宫瞧瞧。

鬼使神差地,我过去,感到她的手落在我头上,带着一起我没有的体温,轻轻穿过了身子。

活着真好,暖和。我后知后觉地想,鼻子一酸要哭,眨巴好半天眼睛才发现哭不出来,这才晓得死人没有眼泪。

后来,娴妃成了贵妃,生下一个小公主,乳名兰泽。娘娘抱着公主在殿里来回走动,小姑娘张大没长牙的嘴,咯咯笑着去捉阳光,贵妃娘娘哼家乡调子给她听,细细的吴侬软语。她说,囡囡,囡囡。快点长。再后来公主大了,搬去了自己的封地,霜华殿里经年累月地陪着贵妃的便只我一个人,其他人来来往往都换得很勤,宫里大,人心叵测,贵妃树大招风,不得不谨慎行事。

可贵妃还是二十年前我伺候她那样,除去眼角平添一些纹路依旧对谁都笑,用水乡口音给我讲,小木兰,你是不是可以出去?请你去帮本宫看看我的囡囡,她好不好?有没有想家?公主远嫁和亲已数年,而我早就飞不远了,只好装模作样地去门口空地上兜两个圈子再回来,给她捧来梳妆匣,夸贵妃水色衫子配金红的裙真好看,插这一支绒花好吗?奴婢给您绾个新发,再添几朵老料器。

镜子里贵妃笑得温和,端庄地点点头,长叹道:本宫老了……日子过得太快。还是小木兰,永远不老,真是好。

我就站在她旁侧。镜子里没有我。

也许吧,日子是很快的——可是活着才真好。我常想若是没了贵妃手上的温度,我怎么才能知道我是活着,还是死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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