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我的故事里胜利了。

故事。

  早逝的姊姊留给我一管尺八。她原先是教坊最知名的歌姬,绮丽光艳,一曲价值数万红绫缠头与男人的心,却因病死在一个京郊的隆冬。那年雪大,我去别院照顾她,两只小炭炉并列排着,同时熬制药方与枇杷膏。姊姊美人未迟暮,却已散了神采,似一张恹恹的前朝图像,只一双杏眼尚能亮起——也只是偶尔罢了。
  听闻天地间最善舞的女子死了,京城会有一场大雪。她淡淡地说,倚在胡床上,眼睑下一抹青黑。我捧碗喂她一匙汤药,姊姊凑过来,伸长纤细的脖颈,张嘴咬住勺底有半朵莲花的调羹,热气漫过她干裂的唇。
  火星儿与烛花同时一跃,发出噼啪声。
  次日清晨姊姊央我扶她出去看雪,她穿戴十分齐整,神情却并不高涨,找来一件官绿色的大斗篷把自己整个儿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。这时节还早,梅花未开,实在没什么可看。四处只是一味地白,空气冻着冰裂纹,偶有几只鸟的趾爪印在雪地上。姊姊行在雪里,身后拖着长长的一道痕迹,那痕迹也显得单薄且动人。于是我知道她曾来过。
  ……阿霜。她忽然叫我,是许多年来未曾有过的亲昵,仿佛轻软地唤邻家小女娥和其养的三花狸奴。姊姊捉过我的手,塞过来一个红布包,又摘下她多年惯戴的金跳脱,我不肯接,她只是又一次轻轻说,拿去埋了罢,都是旧物了。
  我同她一起将这些东西埋在堂前的海棠树下,姊姊长舒一口气,似放下了什么包袱,感叹道。阿霜,你看天地,多么干净。近二十年间我们姐弟未曾亲近至此,再往后我不得不回京,本以为此后又要恢复至多往来不过一纸薄信,几句寒暄,谁料不几日便传来她病逝的消息。
  京都的第一歌姬死了,富贵子弟们大恸,漫街散布她的悼亡诗。讲她光艳照人,清丽高洁,似要把姊姊载入青史。我一概不听,不提,心里明白风潮终会过去。
  京都的第一歌姬死了,我只晓得两件事:她至死美丽,且留予我一管尺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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